当我们被问到Where are you from

早起忽然想到这个问题。

当被人问到 “Where are you from?”的时候，我们该怎么回答？

“China.” 这是标准教科书的回答。

很长一段时间，我也是这么回答别人的。直到后来有人问我 “Which part of China?”

我下意识地说 “Chonqing.”

「Chongqing是哪里？」

「大概在中国地图的中部。」

然后对方一脸失意。

后来我才知道这么说的几个问题。

1. 人家不知道「中部」是哪里，当然，我说「西南地区」那估计大家更懵。能知道北京和上海在哪里就不错了，再来个广东和香港，差不多就这几个地方。中部？哪个中部？如果说，「离沿海地区很远，靠近西藏」的话，人家估计还要问「西藏在哪里？」

2. Chongqing，这个词，在英文里，很像模仿中国人发音的骂人的话。 所以我后来说的是 “Szechuan.” 方便，读音没问题，不少移民知道四川在哪里，移民那会儿重庆还没直辖，人口比较多，应该算大省，好记！而且食物特色鲜明！

「哦，所以你很喜欢辣的咯？」听到我说自己来自四川以后，难得有人这么问我。

「是啊。」

「那你喜欢xx台湾火锅吗？」

「…」

再后来，我甚至不用说Szechuan，China也不用说了。

在佛罗里达的时候，也有人问我 “Where are you from.”

“China.”

「啊那你这趟旅行很长啊！这么远！」

我忽然意识到对方的意思不是「你家乡在哪里？」而是「你从哪里过来的？」

我马上改口说自己刚从加州飞过来。对方才恢复了正常表情。

在迈阿密，在波多黎各和纽约，我说我从加州来，在西雅图和洛杉矶，我说我从戴维斯来。

「戴维斯在哪里？」

「靠近萨克拉门托/旧金山的一个大农村。」

这样对方大概就知道个方位。但是也就只是个方位，大家没空问村里几只羊驼，偶尔说下加州天气很好，硅谷很厉害，没了。

没人再问我是从China的那个地方来的。

这样的话说多了我都有种Davis是我第二故乡的感觉，甚至说，我都没觉得 “I‘m from San Francisco.” 有什么问题，虽然我去旧金山的次数并不多。

我可以来自旧金山，可以来自戴维斯，可以是加州，可以是中国，重庆，北碚，四川，说任何一个地方，都没问题。可是我好像更想说：我之前在中国哪儿哪儿待过很长时间，在加州哪儿哪儿待过很长时间，我没办法说我最喜欢哪里或者我从某个地方来，但是我可以从这所有地方来。

「故乡」之于中国人，多是某个单一固定的地点。而到了四处流浪的一代人，故乡就再也不可能仅限于某一处了。

在重庆，我说普通话，不像个重庆人。在美国，我割舍不下中文，既不能「融入」，也不想「融入」美国。而我的属性也被太平洋撕裂，一半在重庆，一半在戴维斯。

这种文化的撕裂感并不只是我独有的，而是所有留学生所必须面对的情况。

即使过了多少年，被问到 “Where are you from?” 的时候，都会有一刹那的犹豫，再也不能肯定地说出来故乡的名字。那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