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30年的工资还不如随手买一套房子，我为什么要工作？

不如插花，工作不如插花。

我妈还没到 50 岁，天天叨念想着退休，巴不得她单位裁员把她裁掉。前几天她说想退休以后兼职插花。

我刚想吐槽说她少女心爆发，忽然想起来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她年轻的时候喜欢两个工作，一个是医生，另一个就是开花店，卖花。然而做了几十年的工作跟着两个一点都不搭边。刚好现在花市搬到我家旁边来，她要是有空可以去学插花，然后把房子卖了，开个花店。

我劝她暂时按下房子，别卖，还要涨价。她有点迟疑，说了一句话：我三十年领的工资加起来，也没有x万，一套旧房子值x万的话，有点悲哀。

之前我们说过卖房子的事，她觉得一百多万差不多得了，我想着以后涨价再卖，当时她有些犹豫，我还没看出来是为了什么。那种自己全副身心的努力被资本肆意踩踏的感觉，恐怕真的会让人绝望。年轻人每个月的工资还比不上一个月的房子涨价，买了房子的人在庆幸之余却又对自己的事业失掉了热情：一不小心买套房子就搞定了这辈子的工资，那还工作干什么？

我最近一不小心哭几个小时，哭到眼睛红肿，一看屏幕就眼睛疼。丧的原因很多，当然主要是学习和工作方面的。

想起来小时候想学考古，被我妈劝住了；后来考虑过学环境工程，但是 UC Davis 前几年把环境工程合并到了土木工程下，而我不想学如何搬砖头，于是改行学了化工；化工没学好，做起了编辑；好不容易找到喜欢的公司实习，现在又需要裁员，这份工作最后也只能成为简历里的一段过往经历。

总之，「以后究竟要干什么？」这个问题目前是定不下结果来的。当然有相似问题的人也不止我一个人。

某次去 downtown 修手机，搞机小哥问了一句：「诶你什么专业的啊？」「我？化工。」「好巧，我也是化工！」然后他用一种「惊不惊喜？意不意外？」的眼神看着我。

去隔壁超市买菜，看到毕业的学姐在超市做起了收银员，两两相看尬出天际。

去食堂吃个饭怀念大一的新生美好时光，看到好几个化工的同学。

写码的，写稿子的，写报告的……竟然没有几个找到了化工相关的工作，更不要说火爆钱多的石油类企业了。

耗时四年多，学了一个找不到工作的专业，真的有意思么？如果在专业上做得特别好都得不到认可，拿不到钱，那还有什么意义？实习单位出事以后，我一直在想这个问题。在profession 程度够高的情况下开业第一年就拿下大奖，但是挣钱能力和 profession 不怎么相关，一旦投资方撤资就只能裁员。可以说这就是满心欢喜坐上了世界上最大最豪华的游轮，然后猛地发现是泰坦尼克号，你很难说这场悲剧是谁的过错造成的，但是它确确实实地发生了。

这段时间我不是没有安慰过自己。鸡汤喝了，哭过了，捡起了多年不看的英剧，心想既然鸡汤治不了我，那就让喜剧来治吧，结果看到 Yes, Minister 里一句台词：

The history of the world is the triumph of the heartless over the mindless.

历史就是无情对无脑的胜利史。

当下觉得被泼了盆冷水。不仅没觉得好笑，反而有点想哭。

也有人安慰，说着：「遇到这么点困难怕啥，失败是成功之母，就当积累经验了啊！有成长啊！重在过程和参与啊！你能挺过去的不要担心啦~」

确实……也没错。可是经验和过程买不到今天的晚饭。没有得到他人认可的价值，就没有与人交易的资本；要一个吃土少女画饼聊理想，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哲学，是不是太强人所难？在「物质基础决定上层建筑」的讨论上，我坚决和伟大领袖保持同一观点。

前段时间我们叫着要拒绝被商品化，因为商品是冷冰冰的，可替换的，评价方式单一的工具而已。但是人类的情感太丰富，简单粗暴的商品化评价和用应试教育的成绩评价教育的效果一样荒唐。

那又怎样？说到底，拒绝被商品化只是理想的状态而已，不可否认的实际情况是，在当前的社会中，商品化才是一张能随意换乘而不受限的车票。

前段时间我在微博上看到一段话：（教女性如何写作）这种班怎么赚得到钱？赚女人的钱主要就是教她们如何打扮得美，嫁入豪门，这才是刚需，才拉得到风投。

我一句反驳都说不出口了。

可能前几个月的我还能驳两句，现在驳不动。受的教训够多，总会有些认命。主流文化中，女性长期以来都被认为是附属品，是需要取悦他人的存在。这一点和女性自身是否有工作，是否经济独立，甚至一点关系都没有。不管 opinion 如何，fact 始终没变。我当然可以说自己不是主流，但是改变不了当前的状况。

于是我只能说：对啊，赚女人的钱，就是不断地编星座的段子故事，十二星座先一个一个单独拎出来讲，十二星座两两配对能配出 72 种，每一种配对又可以写点故事，写完配对星座故事，我们还可以写三个人的《处女座、天秤座和金牛座斗地主会发生什么？》，十二选三写完以后继续写《水火风土四种星座打麻将，东风到底在谁家？》，五个人的写《abcde 五个星座在一起 lol 开黑谁先完成五杀？》

我觉得这无聊，我不喜欢，可是能来钱啊。

就像各种女人必读的十本书里一定有张爱玲和《小王子》，动不动就说「女人，一定要活得精致，一定要爱自己」；提到印象深刻的古诗词必然提到「十年生死两茫茫」和「庭有枇杷树」，如果是现代的就一定要提朱生豪的「醒来觉得甚是爱你」；一说民国才女就要手撕林徽因，撕完林徽因再夸一遍张幼仪；说到动画一定要说宫崎骏，列举宫崎骏的作品里还乱入了高畑勋的《萤火虫之墓》。

然而这些东西并没有卵用。不在此处看到，在其他地方也一定看得到一模一样的书单电影清单和诗词佳句（假装存在的）赏析。但是有什么用呢，大家喜欢看，流量就到了。

这样一想，是不是觉得套路确实有成为套路的原因？反正「照这么做」就有钱，不管是不是原创，不管质量高不高，不管无不无聊。

所以我最近特别想有钱。

有钱就可以去想去的地方而不需要考虑机票会不会太贵。

有钱就可以不用担心晚饭吃过以后银行卡里的余额够不够付下个月的房租。

有钱就可以拿钱砸爱豆，砸喜欢的作家，砸喜欢的音乐和喜欢的设计，然后告诉他们不需要屈服于其他人的喜好博人眼球，我来砸钱就行。

当然，这些都是脑子里开个小剧场，偶尔幻想一下。

说回插花。

既然插花还算有市场，我妈喜欢，不怕被外力碾压了。那就随她去吧。不如插花，工作买房都不如插花。

另，今天的晚饭是方便面，吃完还是担心了一下银行卡余额；虽然泰坦尼克号沉了，但是我不后悔拿到船票。